曹百達
(原載於《基進論壇:香港社會文化評論季刊》,第三期,一九九九年,春季號,香港:基進論壇出版。頁79-80。)
在「文化行動」中,身體除了接收和呈現生活的痕跡,身體也在探索,探索在周遭環境中,自己的位置,角色和需要。
正如先前的筆記所強調,在「文化行動」中,身體若進行「探索」,這種探索也會跟「讀文章」、「聽演說」、「用腦袋思考」的思維的探索不同;身體的探索要啟動的機能,與思維的探索所啟動的機能也有不同。情形有點像我們到社區進行生活考察,會跟我們從圖表、地圖、相片、錄像、文字等途徑去認識社區有所不同。我得再強調我並不是不重視圖表、地圖、相片、錄像、文字等等各方式去認識或探索生活,我只是想指出從「文化行動」去看,各種形式對「身體」產生不同的作用,而這些作用會引發不同的「探索」。所謂「行區」所得到的,除了眼看的色彩拼合光暗和形狀,還有耳聽的雜音、皮膚感受的氣溫和濕度、鼻孔嗅到的氣味和塵埃……。這些都在影響我們對社區的印象。再一次說,在「文化行動」中,除了「思考」,「身體」及相關的感應也是重點。
「民眾戲劇工作坊」中有一個遊戲叫做「權力鎖鍊」,由一個人開始做一個塑像,其他人逐一加入做塑像,規則是每一個加入做塑像的,都要令自己成為塑像群中最有權力的一個,於是權勢一個蓋過一個,層層籠罩最初做塑像的人。最後每個人都有機會抽身出來看一看整個塑像群的面貌,之後分享感受。有一次在一個工作坊中,參加的大都是「小白領」,其中一個指出塑像群令他想起他的工作環境,他是一個較接近中層的職員,時常感到兩面不討好,又覺得時常被上層利用。後來工作坊主持人提議他改動塑像群,以致更接近他的處境,如是他很小心觀看,調整每一個塑像的位置和形態,再觀看,再調整,間中略有思考,又考慮到塑像之間的距離,之後就滿意地點頭。在整個過程中,他對整個工作環境做了一次分析。後來主持人再建議每個塑像即興說一句「對白」,那個「小白領」幾乎哭了出來,原來「對白」中有善意有惡意,他感到恩惠,也感到委屈,又對最上層的冷漠氣燄更為憎厭。主持人又再建議他調整塑像群,形成一個較好的境況。他使一些塑像的距離拉得更近,對部份人爭取諒解,但對上層就顯得猶豫,他想把上司拉進人群中,但又覺得「冇可能」。主持人後來建議每個人都「塑」做一個自己心目中的「較好境況」。之後討論和分享。其中一個勞工組織幹事建議那「小白領」繼續聯結那些諒解他的同事和爭取其他同事的諒解和支持,聯合想辦法向上層採取主動,改變工作關係和制度。
這個「探索」並不是很多社會工作者常用的「寫實主義」式的角色扮演遊戲,而是刻意通過一些事前的遊戲練習,使參加者熟習把身體化作權力鎖鍊中的符號,再用這些符號進行權力演化的探索。這個探索也沒有著重「角色」的具體模仿,卻強調把身體所經驗的權力「放大」出來。那個小白領在最後分享中表示自己在「同事」間感到溫暖和支持,令他很高興,他不肯定自己是否有足夠勇氣去改變工作關係和制度﹑與上司對話;但他在那最後的塑像群中感覺到自己需要什麼。也釵b那身體與身體的溫暖親近中,又或在那有力的手臂撘在他的肩膊時,又或在那緊緊的握手和群體的呼吸氣息之中,他的身體已為他的生活立下了意向。
我突然想起了「黑鳥樂隊」97年出版的CD「暴風雨前」那張唱片封面圖畫「Paradise Now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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